小区居民接到通知，因为线路出现故障要停电检修。接到通知后业主们却一脸淡定，因为白天停电对生活的影响并不大，只要天黑来电就行。几乎每个人都相信天黑就会来电的，对此，他们怀着莫名而又笃定的信念感：天黑一定会来电的，不来电的话，黑漆漆的一片谁受得了？天这么热开不了空调让人怎么睡觉？这才八点多，看不了电视玩不了手机，这么长的夜怎么熬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没电的夜晚就是生活的末日。夜幕降临后，似乎每一个现代人，都需要有一盏白炽灯照亮前半夜的黑暗，再有一部手机打发后半夜的无聊和寂寞。没电的夜晚，除了黑，还有什么呢？

而十年前的一天，我却遇到过一个彻夜不来电的夜晚。说好七点就能修好的线路，快八点了还没修好。因为天黑的缘故，只能等第二天继续检修。本来好多人都聚在外面的空地上聊天，天黑来电的希望彻底破灭后，人群开始怏怏地四散而去，我也领着五岁的儿子回了家。没电的夜，屋内愈加黑乎乎的一团。我凭着记忆去床头找手电筒，幸好手电筒还能用。翻箱倒柜一番后竟还找到了一截红色的蜡烛，我把它点燃固定在了床头。关了手电筒，屋里只剩下昏黄的烛光。那光真像小时候妈妈揉好的面团，又像是染了色的棉花，软软的，能安抚人心。把儿子安顿进被窝，我开始给他讲睡前故事，依旧是他喜欢的《桃太郎》。软软的光圈里，我斜倚在儿子的身边，看他的眸子在黑暗里闪着光芒。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，像我的小时候。

小时候的那个夜晚，爸妈不在家，他们在医院照顾多病的弟弟，我被暂时寄放在邻居家。第二天，姥姥来了，来照顾五岁的我。印象中姥姥照顾了我好几天，可是我只记得那一晚。那个夜晚因为姥姥特别的陪伴，显得格外温暖有趣。

冬日的白昼总是很短，那天吃过晚饭后，村子里早早地就没了人声，姥姥也早早地点了油灯，关上了房门。可能是我和姥姥开始熟络也亲近了一些，可能是姥姥觉得一老一小的夜晚实在漫长，她提出要教我用高粱杆做些小玩意儿。那对我来说是个惊喜。幼小无知的孩子们好像总是有些瞧不上上了年纪的人，觉得他们总归是落后迟钝又无趣的。我也不例外，即使当时的自己正需要姥姥的照顾。不过，那晚的姥姥在我眼中是发着光的。多年后我已长大成人，每当想起姥姥，我都会为自己是她的孩子而感到自豪。那晚，姥姥用高粱杆教我做了好几种小玩意儿，小猪，小鸡，还有眼镜，最有趣的是她做的跳蚤。做好后，姥姥把跳蚤屁股的部位放在油灯上，等它的屁股被豆大的小火苗烧断时，那跳蚤真就啪的一声跳老高。我缠着姥姥做了不知多少只跳蚤，不厌其烦地看那一只只跳蚤被烧得蹦起老高，当然也费了好几节高粱杆。姥姥见我喜欢，也难得的高兴，陪我玩到很晚才睡。第二天，我戴着姥姥给我做的那副眼镜又炫耀了整整一天。如今，姥姥早已过世，那个夜晚也成了我童年时期难得的美好记忆。记忆里油灯发出的微光，因为被粗糙的泥墙所吸附，显得格外暗淡，像夕阳下开在村头的灰白色芦花，绵密富有诗意；又像姥姥看我的眼神，老迈，迟缓，却满满的尽是怜爱。